Beta君

 

拒绝一个人告白的方式有很多。

从杨冰怡的“我喜欢你，请跟我交往吧！”开始，到冯晓菲说，“对不起，我要学习。”

 

隔壁初中放学时间比A中高中要早二十分钟，杨冰怡从门口推车的老大爷手里买了烤红薯暖手，哆哆嗦嗦地把手套从手上拽下来一只去撕红薯皮。

刚从烤炉拿出来的红薯包着塑料袋，掀开后全是橙嫩色的芯，热气裹着她刚扒拉下来的围巾后从嘴里哈出的白雾一起，交织翻滚进了冬日的风里。

杨冰怡大冬天里也扎着两个辫，全靠围巾把光滑的脖颈护得严实。她刚把红薯尖尖给吹凉，后边的放学铃就打响了。

 

高中生放学没有初中生放学那么快，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有人从校门里出来，三两成群，走得不急不慢。

杨冰怡垫着脚捧着红薯到处张望，那个尖尖还没顾得上吃，就又给塞回了塑料袋。人群里脑袋沉沉浮浮，她眨巴了两下眼，嗖地窜进去，一把捉住一个书包背带，大叫，“抓住啦！”

冯晓菲被她吓了一大跳，仰头一看，杨冰怡还揪着她背包上的小狐狸不放。

 

“怎么又是你？”

“今天去哪里呀？”杨冰怡毫不在意，放开书包带后改成抓着冯晓菲的手，两个人挤在放学大军中，挣也挣不开。

冯晓菲有些无奈地放弃挣扎，头也不回，“谁让你来了？”

“红薯，吃不吃？”

冯晓菲听见那边传来的声音牛头不对马嘴，气呼呼地转过去，看见杨冰怡正举着一个塑料袋，里面的红薯芯橙嫩，红薯尖尖一口都没少的凑到她的嘴边。然后杨冰怡正闪着眼睛，围巾拉在脸上，裹住她的小半边脸，露出红扑扑的侧颊。

 

“吃吗？”

 

冯晓菲嗤了一声，撅着嘴红了脸，把红薯连着塑料袋一起抢到手里。

 

“吃。”

 

冯晓菲今天还是走的那条路回家，杨冰怡一手攒着自己的书包带，一手攒着冯晓菲，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。

“今天要去哪里？”

冯晓菲嘴里塞着红薯没讲话，热腾腾的温度在翻滚，等两个人走离学校的大路之外后，穿着同样校服的人就变少了。

路边摊因为天气原因纷纷撤离，旁边玻璃橱柜里电视展柜上在滚动播放着持续降温的天气预报，冯晓菲拉着杨冰怡，转角进了一家咖啡店。

两个人熟能生巧的找了个角落对坐下来，点了两杯热饮。冯晓菲从书包里把作业本拿出来，杨冰怡把手机拿出来。

 

“你作业写完了？”

冯晓菲看着杨冰怡嘻嘻哈哈地开始看动画，不由得撇着眉毛。

“啊？没呢。”杨冰怡把一只耳机从耳朵里拿出来，不知是否耳塞里音效过大的原因，她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大起来，“明天有桃子给我抄呢！”

“怎么能这样！好好自己写啊你！”冯晓菲生气地拿着食指笃笃的敲着桌面，“这样成绩怎么提高？”

杨冰怡歪着脑袋，奶声奶气，“上周测验你年级排名多少啊？”

冯晓菲脸一红，支支吾吾的报出来，“530……”

“哼哼，我有448！”杨冰怡得意地叉着腰，准备继续看动画。

冯晓菲忽然反应过来，“等下！你们年级只有450个人吧！”

 

杨冰怡戴着耳机整个人晃来晃去，装作没听见。冯晓菲气得扑上去揪她，两个人在咖啡店的沙发椅上闹成一团，最后冯晓菲两只手都被杨冰怡捉住动弹不得，才不甘心地大叫着，“放开我要写作业了！”

 

冯晓菲的数学不太好，及格的次数大概掰着一只手就能够数的清。要这样说的话，那她的语文成绩也不太好，还有英语、政治、历史、地理。

“我音乐好！”冯晓菲气鼓鼓地拿拳头叉着腰反驳，杨冰怡在旁边将巧克力华夫饼撕成小块塞进嘴里，含糊不清地说。

“那又不会考。”

“会啊！会有期末考，要在全班面前选一首歌唱，考不及格的话还会被音乐老师单独带去办公室辅导。”冯晓菲瞪着眼，拿铅笔去敲桌子，“像你这种小孩子是不会知道的啦！”

 

杨冰怡确实不知道高中的音乐课期末考是怎么样的，但她至少知道，冯晓菲的其他成绩烂得一塌糊涂。

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，杨冰怡正和朋友放学约了去A高附近的书店。高中生放学晚一点，杨冰怡都买了书出来，提着口袋走在路上，忽然就见着前面的人书包溜了条缝，白花花的考卷被风一刮就掉了。

本着品质兼优，拾卷不昧好少年的思想品德，杨冰怡小跑两步将卷子捡了起来。英语卷，上面赫然是红艳艳的，叉叉。

“前面的同学！你卷子掉啦！”杨冰怡抓着卷子乱挥，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，人家连脚都没有停一下。她只好把卷子翻过来，对比了名字之后更加大声地叫，“冯晓菲！你的九分英语卷掉啦——！”

 

冯晓菲承认，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孩子。会在人群中大喊她的名字，帮她念出刚发下来的英语考试卷分数。

 

九分。

 

冯晓菲的脸一瞬间就从白变红，想着反正周围也没人认识自己，还不如赶紧走掉，装作不知道的样子。结果后面的三好学生热心青年红领巾少先队大队长还不依不饶，反复着叫着自己的名字，一蹦三尺高。

咬着牙一回头，想看看是哪个那么不长眼，结果杨冰怡杵在她的面前，卷子被她举着，眼睛笑眯眯的，冲她一喊。

 

“冯晓菲。”

 

李钊说，你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魂被勾没的。

“胡说。”冯晓菲埋头下去，“那小孩子可烦了，天天放学跑过来，现在的初中生都这么闲了？”

“那你可以别等她啊，走后门。”李钊拿手指头指指，“走，今天我就带你去，我骑自行车呢，载你回去。”

“不要。”冯晓菲一巴掌拨开她，故作嫌弃脸地瘪着嘴，放学了，还是老老实实走了前门。

 

杨冰怡很乖的，虽然每天都来缠着冯晓菲。

冯晓菲写作业，她就乖乖坐在旁边玩手机，除了偶尔拍着腿大笑两声，冯晓菲自认为还没有打扰过自己学习。

但冯晓菲成绩差，杨冰怡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她只知道这个小鬼体育好，长跑连跑三圈下来不带喘气。就上次做作业，数学题自己咬着笔杆子不明白，杨冰怡瞧了一眼，特别笃定地说，“选B呀！”

“你怎么知道，这高中题！”

“我哥也高中，我看过他的书呢。”杨冰怡的胸脯拍得啪啪响，“信我！这题他还做过！”

冯晓菲一脸不可置信，杨冰怡还在把题分析得头头是道。结果作业本一发下来，一个大红叉，冯晓菲拿着可乐追了杨冰怡一条街。

没追上，累得直喘气，最后让杨冰怡回来象征性地拍了她一巴掌。

 

这么能宠溺她的，大概也只有杨冰怡了。

 

大冬天陪她骑车上山路，绕绕弯弯去庙里求了个红条，保佑自己期末能考好。冯晓菲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，说红条绑得越高，成绩会越好。

杨冰怡撸了袖子就往树上爬，在最高的树枝上，一枝独秀地将冯晓菲的红条栓上去。末了坐在树枝上笑，回头冲冯晓菲比耶的时候看见保安来了。

两个人连滚带爬的捡了车往山下跑，一路笑得咯吱吱的，出了一身汗。

冯晓菲说，我想吃火锅。

杨冰怡大手一挥，吃海底捞！

初中生一个月的零花钱就没了，杨冰怡毫不在意，存着也是存着，吃了也是吃了。

 

她对冯晓菲挺好的，李钊就差指着鼻子问冯晓菲，让那么大点儿孩子宠着你，好意思么？

好意思，当然好意思了。

 

期末前的随堂小测验，冯晓菲的英语成绩破天荒头位数过了六，高兴得围着杨冰怡跳圈，大意是期末要考好的好兆头，然后两个人一起跳圈。

要考试前杨冰怡拿了东西要送给她，一枚小硬币，上面挂了根绳。

高中生期末考试，大清早的，隔壁初中放假。冯晓菲非让杨冰怡过来陪考，杨冰怡穿着睡裤，裹着羽绒服哆哆嗦嗦地窜到A高门口，帮冯晓菲把那么硬币挂脖子上去。

 

“这是啥？”

“达尔文的纪念币，保佑你考好成绩，我从我哥那儿偷的，考完还我啊。”杨冰怡打着哈欠，“行了快去吧，我在这儿等你。”

 

冯晓菲进去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一眼，杨冰怡缩着身子靠在校门口的铁栅栏上，眼睛一眯一眯的没睡醒。门口卖红薯的老大爷还推着车站外面，热气腾在雾里，滚出一阵白烟。

结果等冯晓菲进去，拿到考卷的时候才想起来，达尔文学生物的，并保佑不了她的历史政治地理。

 

但就算是这样，就算这个期末还是没有考好，校门口的身影也依旧雷打不动的在外面站着。

买着烤红薯，和大爷闲聊，等冯晓菲出来，就跟小学男生一样去抓她的书包带。

杨冰怡擅长哄她，通常就是一阵天花乱坠的说，然后大胸脯一拍，天塌下来都没事儿。大不了就是冯晓菲我带你吃海底捞吧，我带你去玩吧，我给你买可乐吧。

 

就是这么一个会宠溺着她的小孩子，会在冬天的清晨，站在薄雾里等她。

 

“怎么样啊考好没？”杨冰怡拿红薯过去，“什么时候才能考虑跟我谈恋爱？”

冯晓菲把书包一提，笑口一答。

 

“哎呀，等我哪次考好吧。”